揭秘美國裁判行業：老齡化嚴重人才斷層甚至受到人身威脅
譯者注：本文原發表自The Athletic，作者是Shakeia Taylor，文中數據均截至原文發稿前（當地時間），文中觀點與譯者及平臺無關。
NBA的75名裁判，作為一本長達75頁的規則手冊的最終裁決者，在執裁時必須迅速憑借自己的眼睛、耳朵和雙腿做出判斷，而且他們只有幾毫秒的時間來判定一名球員是否違反了規則。手腕輕輕一抖投出的球，可能會因為指尖輕觸而改變軌跡……而這次觸碰是否會被吹罰，可能會改變一次進攻、一場比賽，甚至是一個賽季的走向。
無論在哪個級別，執裁一場像籃球這樣流暢進行的比賽都并非易事。裁判是由人來擔任的，而人就難免會犯錯。但當執裁的是一場NBA比賽——現場有數萬名觀眾，還有成千上萬的人通過電視觀看比賽時，由于4K逐幀回放技術，以及越來越多希望連贏多場的投注者，裁判所犯的任何微小錯誤都會受到前所未有的嚴格審視。
詹姆斯-威廉姆斯對此再清楚不過了。這就是為什么在2020年的隔離賽區期間，他和同為裁判的凱恩-菲茨杰拉德想出了 “裁判大師”（RefMasters）這個主意，這是一款面向體育裁判的社交和教育類應用程序，提供基于規則的專業培訓。通過這款應用程序，用戶可以觀看研習錄像課程、參加訓練營、獲得相關證書，并拓展自己的職業人脈。
“裁判大師” 還致力于創建互動培訓的數據模型，通過比對裁判在場上特定位置的歷史數據（包含大量同類位置判例），分析該位置是否有利于裁判做出準確判罰，從而預測裁判的站位合理性。
如今，威廉姆斯已經進入了他執裁的第15個賽季，他執裁過800多場常規賽和季后賽，其中包括五場NBA總決賽和兩場NBA全明星賽。大多數籃球裁判的職業生涯都是從基層起步的。威廉姆斯的職業生涯也是如此，他最初是在普渡大學讀書時執裁校內比賽。
“嚴格來說，這個行業并不存在所謂的‘裁判學校’。” 他說道。
對威廉姆斯而言，當裁判不僅是他的職業，更是他癡迷的事業。他花了45分多鐘，暢談自己的從業經歷以及投身裁判業的新人培訓的重要意義。
“‘裁判大師’ 得以誕生，是因為我們對裁判工作充滿熱情，而且我們真的熱愛這份工作，” 威廉姆斯說，“在我們的職業生涯中，有很多人幫助過我們，而這只是另一種回饋的方式。”
“我不在乎你從事什么職業，不管你是牙醫、律師、作家還是詩人，任何職業都需要前輩傳授技藝，教你相關的技能。更重要的是，我們認為，隨著科技的進步，裁判工作在科技的運用方面有點落后了。”
威廉姆斯和 “裁判大師” 希望幫助裁判們跟上現代科技的步伐，如今智能手機上幾乎可以找到人們能想到的一切。 “裁判大師” 在2022年秋季發布了其應用程序的測試版。該應用不僅整合專業資源，更打通籃球、橄欖球、棒球三大領域頂級裁判的指導通道。他們的課程體系包括 “規則智商”（RuleIQ），用于教授規則和決策能力；“裁判之聲”（RefExec），這是一個由資深裁判主講的系列講座；以及 “裁判大師學院”（RefMasters University），每月舉辦一次線上交流會，參與者可以與職業裁判實時互動。
這款應用程序在35多個國家都能使用，且其基礎功能對任何人都是免費的。但 “裁判大師學院” 是一項收費服務，每月套餐30美元，年度套餐則為300美元。目前，該應用程序上有超過12名在職的NBA、美國國家橄欖球聯盟（NFL）和美國職業棒球大聯盟（MLB）的裁判，以及超過25名NCAA一級聯賽的裁判，構建起專業互動平臺。
除了現有的課程內容，“裁判大師” 還在努力為該應用程序添加虛擬現實（VR）模塊。這個功能既可以通過頭戴式設備使用，也可以在不戴頭戴設備的情況下通過移動設備使用，它將使參與者能夠模擬真實的現場比賽環境，讓學員在沉浸式體驗中實踐所學技能。
“有了VR技術，你雖不在賽場卻身臨其境，必須即時做出判罰，” 威廉姆斯說，“我們發現，當人們能夠身處這樣的模擬器中時，這也有助于加速他們的成長，就像飛行員一樣，這樣當他們在真正的飛行中遇到各種情況時，他們所擁有的這些基礎經驗就能幫到他們。
“我們希望在未來能夠繼續拓展增強現實（AR）/VR的應用，以幫助裁判和執法人員獲得更接近比賽真實情況的訓練，這樣當他們走上真正的賽場時就能準備得更充分一些。”
威廉姆斯和他的團隊認為，科技賦能為現役裁判、預備役裁判及有志成為裁判之士提供了跨項目學習平臺，讓他們學會如何學習和應用規則，從而擴大裁判隊伍，展現裁判人性化的一面，全面提升各級別裁判專業素養。
傳統路徑下，裁判們往往需要花費數年時間逐步晉升，通常從執裁高中比賽開始，通過參加晉級培訓營來獲得晉升機會。然而，要記住規則手冊并掌握正確的站位，往往要通過反復試驗和師徒傳授。
“目前，全國范圍內的體育裁判都嚴重短缺，原因有很多，但主要是（在職業聯賽以下的級別）報酬很低與體育道德的滑坡，” 威廉姆斯說，“人們覺得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脅。”
“沒人了解體育裁判這個行業；甚至沒人知道如何參與其中，如何入門。這不僅對如今的高中體育賽事不利，而且對未來的NBA裁判梯隊建設也會造成損害。”
除了讓任何想學習裁判工作的人都有機會接觸到相關知識外，“裁判大師” 還希望對裁判人數不斷減少的狀況以及裁判職業的多樣性產生積極影響。
“隨著你的裁判隊伍成員年齡漸長并退休，可供選拔的人才池日漸枯竭，” 威廉姆斯說，“若新人儲備不足，職業聯盟的選材范圍必然受限——這看似是高中聯賽的問題，實則沖擊著NHL、NFL、NBA、MLS等所有頂級賽事。”
根據2023年美國國家體育裁判協會對美國及全球35813名體育裁判的一項調查，裁判行業正面臨非常嚴峻的老齡化問題。被調查者的平均年齡為56.68歲，高于2017年的53.29歲。NBA現役有75名全職裁判，其中包括67名男性、7名女性和1名非二元性別裁判。維奧萊特-帕爾默和迪伊-坎特于1997年成為NBA首批女性裁判，如今她們已在NBA退休。
“我們正努力彌合需求和經驗之間的差距，” “裁判大師” 執行副總裁肖恩-普萊斯說，“我們一直強調一點：如今運動員從小利用科技加持，進行系統訓練。他們從小就開始不斷學習，從小就接受良好的訓練，而體育裁判卻沒有像他們一樣與時俱進。”
“我們希望各個體育項目的裁判都能像這些運動員一樣，接受良好的訓練和教育。我們希望他們的技能水平能與之匹配，并在他們現有的基礎上幫助他們提升。優秀的運動員需要相應的高水平裁判，而這正是‘裁判大師’的使命。”
謝馮-基思曾是西卡羅來納大學的一名籃球運動員，后來成為了一名NCAA籃球裁判，她于2024年10月開始成為“裁判大師”的用戶。看到她認識的NBA裁判威廉姆斯在這個應用程序上，她立即被吸引。
“這些頂級裁判能和我們一起在這個APP上交流，這真的很棒，因為他們本不必這樣做，” 基思說，“我至今還沒探索完它的所有功能。但它真的很有用，因為上面有很多我可以學習的內容。我有一位很棒的導師，不過我也想通過自己學一些東西。通過他們的戰術解析視角，我改變了自己看比賽錄像的方式。”
“裁判大師” 提供的分析和講解簡單易懂且連貫一致，這不僅讓她更加關注自己做出的判罰，也讓她更加留意自己在做出判罰時的站位。觀看比賽錄像研習課程也幫助基思在球場上更加自信。
“詹姆斯解釋說，某些站位存在盲區，” 基思說，“在大學裁判培訓中不會講到這些。在大學里，你只是了解裁判的基本動作、你的主要站位等最基礎的內容。”
“我確實有了進步，因為我的反應速度變得更快了，分析問題的方式也不同了，處理變得更加靈活，而且對防守的吹罰也變得更精準。”
隨著 “裁判大師” 的學員人數不斷增加，其背后的團隊希望利用技術將數據引入系統，以便實現賽場動態可視化分析，甚至有可能預測將會發生什么以及如何提前做好應對準備。在裁判工作這樣的領域，面臨的挑戰之一就是存在很多不確定的因素。
“裁判大師” 首席執行官索尼-蒂瓦里說：“很多時候，當一次判罰引發激烈爭議或需要進行回放審查時，需要分析的是往往裁判當時的站位是否合適。大多數情況下，如果一次判罰有誤，或者對其正確性存在疑問，往往與裁判是否站在正確的位置以及視線是否放在正確的角度有關。我們正通過數據建模，解析優秀裁判的核心素質。”
“我們要如何排除所有干擾信息，篩選出有效信號呢？當我們考慮數據時，對于裁判，我們究竟要衡量什么呢？作為一名裁判，判罰正確或錯誤的比例是多少呢？當然，這確實很重要，但一名裁判為一場比賽帶來的東西遠不止判罰的對與錯。”
隨著“裁判大師”影響力的不斷擴大，以及其利用技術來發展和改進裁判工作的方式，NBA 也注意到了它。
“NBA 非常致力于發掘最優秀的人才，” NBA 裁判運營部門發展與培訓主管兼高級副總裁蒙蒂-麥卡琴說，“NBA始終致力于發掘頂尖人才。無論是選拔教練、裁判還是球員，對人才的定義保持開放的認知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給人才設限，損害的不僅是聯盟的利益，同時也辜負了那些有天賦的人。”
麥卡琴認為，威廉姆斯和 “裁判大師” 所做的事情，是構建一個包容多元人才成長的社區。
“我認為，在很多方面，‘裁判大師’與我們在 NBA 所致力于的事情是一致的，” 麥卡琴說，“威廉姆斯作為 NBA 裁判團隊核心成員，有此遠見不足為奇。但更重要的是我們要明白，人才呈現方式的多樣性。”
“我覺得，若因固有偏見埋沒天賦，那對于我們都熱愛的這項運動來說，將是一個巨大的損失。這其中有人性化的一面——那些努力培養、呵護并發展自身才能的人，應該以恰當的方式得到認可。當然，對我們所有人來說，恰當的方式就是獲得晉升機會。”
在快節奏、高壓力的情況下做出判罰，想要做到完美無缺是不可能的。威廉姆斯和 “裁判大師” 希望，通過采用技術賦能，讓裁判培訓更加規范，從而正向影響比賽質量。通過這一努力，再加上為未來的裁判搭建一條職業晉升的通道，“裁判大師” 希望能改變裁判行業培養的模式。
“我們希望成為裁判界的哈佛大學。” 威廉姆斯如此定義愿景。